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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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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蘭雍回到長樂王府,便立刻召集了身邊眾得力下屬來見他。

“傳我的意思出去,”他說,“以府中名義張榜懸賞緝兇,不止都城之內,各州府也都要把消息放出去——從犯不論生死都賞五百兩,主犯死的一文不值,活的,賞兩千兩。”

“是。”裴立領了命,又頓了一頓,遲疑道,“但……衡陽王府和官府那邊會否有異議?”

蘭雍眉梢輕挑,冷冷一笑:“他們還有臉提異議?”又冷哼了一聲,說道,“他們是‘官捕’,我是‘私賞’,彼此互無沖突。連長樂王妃的主意都敢打,若不讓那些人付出代價,本王還有何威名可言?長樂王府豈非成了人人都能宰割的砧板之肉?!”

他想到了顧微雪,想到了那場山崖邊的生死之戰,想到了將來她在自己身邊或許也會遭遇和聶蓁同樣的事情。

蘭雍的笑容中冷意漸盛:“想要富貴?我怕他們沒命享。”

***

翌日清晨,蘭雍如常進宮面聖。

因為私離嵐山行館的事並未被戳穿,所以無論是蘭雍還是蘭明淮,都是彼此心照不宣。

眼下朝中的焦點無非聚集在兩處,一是江洋大盜青天白日裏打劫親貴家眷,且害得一個四品官員的夫人和長樂王妃身受重傷;二,便是青州官員勾結腐敗,還因怕東窗事發而疑似陷害了司明閣監星官洛英。

而這第一件事,蘭雍的懸賞通緝令已然洩了風聲,面對蘭明淮和朝中眾官員的關懷,他自己也毫不掩飾,一句話:想跑路,沒那麽容易。

“今日這群窮兇極惡之徒不過是敢大著狗膽搶劫北星重臣的家眷,那明日豈不是敢把屠刀架在皇上的脖子上了?”蘭雍說道,“天子腳下他們也能如此猖狂,五城兵馬司總指揮使何在?都中治安難道都被保護到狗肚子裏去了麽?!”

這一番話擲地有聲,朝堂上一時竟無人敢言語。

就連蘭逸也沒有說話,他站在右首,臉色沈靜。像是心情不好,又像是有些走神。

五城兵馬司的總指揮使覺得自己冷汗都要滴下來了,急急走出來拱手先後向蘭雍和蘭明淮行了個禮,說道:“是臣下的疏漏,還請皇上和輔政王降罪。”

蘭明淮這時便才開了口:“皇叔消消氣,此事確實是東城兵馬司曹忠未能盡到及時救援之責,本皇之前也已請準了衡陽皇叔的同意,撤去了他的職務。”

曹忠,正是在江洋大盜事件發生前才剛剛被蘭明淮提拔上來的人。他既然現在能幹脆地撤掉,自然也就是能利索地讓人頂上去,而他能做這些,無非也是拿捏住了蘭逸的心思,知道此時絕不會阻撓他。

蘭雍心明如鏡,聽了便聽了,並沒說什麽,一副與平時無異的樣子。

蘭明淮便使了個眼色給五城兵馬司總指揮,讓他默默退了回去。

“關於青州一事,”蘭明淮又忖道,“本皇聞說洛卿家平安無事,已在返回都城的途中,深感欣慰。且自瓊州那邊送來的信中說洛卿家是在前去鄰縣的山路上遇到了山賊,既如此,那姚夢允等人的案子也就算審結了,刑部遞上來的折子已明明白白記著減災不力和貪腐之事是板上釘釘,所以本皇無意寬待,欲斬立決。”

他在朝上公然說出來,為的自然不是征求百官的意見,而是來請準蘭雍和蘭逸同意的。

蘭逸自然不會有意見,青州的事這回可算是狠狠拖了他一次後腿,他明哲保身還來不及,又怎會還庇護他們?

至於蘭明淮最擔心的蘭雍,倒也確實沒說什麽。

這件事便算是這麽定了。

***

散朝之後,長禧宮那邊的宮人來請了蘭雍過去。

上太妃穿著一襲素衣,正坐在窗前親手煮著茶,她似乎清減了些,臉色也不見紅潤。日光微照,更顯她膚白如雪,但也讓她更添幾分冷色。

“娘娘,長樂王爺到了。”宮女用她剛剛好能聽見的音量說道。

蘭雍請安施禮:“兒臣見過母妃。”

上太妃剛剛夾起橙皮的手不著痕跡地一頓,旋即神色如常地轉過臉來,淡淡頷首:“你們先出去吧,本宮和長樂王母子間聊些私話。”

宮室內服侍的人齊齊應了一聲,然後迅速出了門。

上太妃這才覆又看向蘭雍,這一回,她的神色覆雜了許多,眼波中隱有微動,看了他半晌,才道:“坐吧,嘗嘗這茶。”

蘭雍沒動,說道:“不知母妃有何事示下?”

上太妃默然須臾,放下了手中的物事,說道:“我聽說你之前頭疾又犯了,現在可還好麽?”

蘭雍看著她,忽而笑了。

“母妃這樣問,兒臣都不知您到底是希望我好,還是希望我死了。”

上太妃蹙眉,臉色卻顯然緊了緊:“你怎麽這麽說?”

“母妃不是沒有等到派去青州的另一隊人馬回來覆命麽?”蘭雍淡淡一笑,“因為他們回不來了。”

上太妃不自覺攥住了手指,卻不急不緩地擡眸望著他,目光中透出幾分沈痛:“若非你一意孤行,一定要和皇上為難,我又何必如此?這世上有哪個做母親的原意要自己孩子的命?難道你以為我忍心見著你的屍首?我就是不想你長樂王府有朝一日淪落為滿門逆賊!”

蘭雍的臉色倏然冷了下來:“所以你就可以用我心愛之人的性命為餌,先下手為強要我的命?!”

“……”上太妃心頭猛地一滯,一時間竟說不出話。

蘭雍冷冷自嘲地輕笑了兩聲:“雖說我從小就知道我這個親娘是別人的母親,是別人的祖母,只為了這北星江山母儀天下!但我真的沒想過,有朝一日你真的會為了大哥父子兩,不惜對我下殺手。甚至,連聶蓁你都可以見死不救。”

“江洋大盜攔路搶劫,東城兵馬司的人竟然比衡陽王府的人到得還晚。娘娘,您真當隨之是三歲稚童麽?你以為皇上隨便發落了那個曹忠,我就不會當回事了?”

蘭雍說著說著,眼眶漸漸有些發紅,但充滿嘲諷的笑意卻也越盛。

到最後,他竟笑出聲來。

上太妃心中陡然一跳,倏地站起身來:“你想做什麽?隨之,你不要胡來!你父皇當初對你不比你皇兄差,你忘了你長樂王的封號是他給你的?是代表什麽意思麽?”

“長樂無憂?如今人為刀俎,我何來長樂?!”蘭雍涼涼笑道,“到今時今日娘娘還是不明白,蘭隨之想要的到底是什麽。你們看在眼裏紮在心裏的這皇位,我根本不稀罕。”

他走過來,拿起茶案上已經微涼的茶水,一飲而盡,然後將杯子重重放在了桌面上。

兩人面面相視,目光彼此毫無退讓,卻都紅著眼,壓抑著淚意翻滾。

蘭雍面無表情地說道:“今日你我母子恩斷義絕,從今以後,長樂王府的事還請娘娘不要再過問。”

說完,他轉身欲走,卻又忽然停下。

“兵馬司的那幾個職位我給你們,但以後別再打我身邊人的主意。”他背對著上太妃,淡淡說道,“否則,皇上想要的,我都會毀掉。”

看著他頭也不回地大步離去,上太妃忽覺心頭一陣抽痛,眼淚倏地便落了下來,再也沒有力氣站住。

***

兩天後,聶蓁在沈睡中離開了人世。

由於此前已有準備,長樂王府很快便掛起了白綢,準備好了靈堂。都城裏到處都是眼睛嘴巴,長樂王府開始辦喪事的消息不脛而走,很快便陸續有人來吊唁。

顧微雪的馬車是當天下午入的城門,她心裏有牽掛,所以回來後特意先繞到了長樂王府所在的那條街,誰知遠遠便看見王府門口人來人往,還掛著白綢白燈籠。

她趕緊讓車夫在王府前頭停了車,下車來急急走了過去。

長樂王府的門房回過頭來正好瞧見她,一怔之餘立刻迎了過來:“洛大人您來了?!”

言語間頗有那麽兩分欣喜。

顧微雪有些發楞地望著上頭掛著的白綢和燈籠,腦海中有些空白:“怎麽回事?”

門房立刻垂了眼眸,傷感道:“我們王妃她……過世了。”

聶蓁?!顧微雪大驚,一把抓住他:“怎麽會這樣?”

門房便將聶蓁同他人出游去上香,結果路上遇到江洋大盜的事大概告訴了她。

顧微雪一聽之下也覺得哪裏不對勁,但她來不及細想,便已匆匆跑進了府裏。

裴立最先看到她,立刻不動聲色地過來攔住了她的路:“洛大人,王爺在書房,我帶您先去看看他吧。”

顧微雪馬上意識到了什麽:“他怎麽了?”

裴立微蹙了眉,低聲道:“自打那天從宮裏回來就一直坐在書房裏,已經兩天沒好好睡過覺了。”

顧微雪一頓,點點頭,轉身跟著他走了。

觀月湖上,書齋房門半掩,窗戶大開,遠遠地便已可隱約看到靠坐在窗邊的蘭雍。

裴立走到門口就停住了腳步,示意顧微雪請進。

她輕輕推門走進了房裏。

蘭雍雖然在出神,但他的感覺仍然敏銳,聽到有人進來,他立刻轉了眸看過來。

然後,他微微一怔。

顧微雪沖他微微笑了笑,一步步走到了他面前:“我回來了。”

蘭雍怔了片刻,站起身,兩步走過來便將她擁入了懷中。

顧微雪立刻擡手回抱住他,知道他心裏難過,也不多說什麽,只靜靜同他抱著。

“微雪,”他的聲音有些不穩,卻像是含著一絲笑,“我和我娘恩斷義絕了。”

顧微雪眼眶一酸。她就知道,青州那件事,他心裏其實一路都未曾放下。

可這樣的打擊,誰又能放得下?

她輕輕撫了撫他的背:“將來她會明白的,是她誤會了你。”

蘭雍退開半步瞧著她,輕輕一笑:“不稀罕。”又拉住她的手,凝著她深深看了半晌,低聲道,“我有你就夠了。”

顧微雪心裏抽疼抽疼的,握緊了他拉住自己的手,頓了頓,問道:“聶姐姐的事,真的是江洋大盜所為麽?”

蘭雍又回覆到了他素來計算於朝堂的樣子,淡冷一笑,說道:“不過是一個趁虛而入,一個見死不救罷了。”

果然是有人作妖!顧微雪心頭悲憤一起,不覺也冷冷道:“那你說,我要不要趁著這回青州天災讓我立了威信的事,也給那‘趁虛而入的人’上上眼藥?”

“不必,”蘭雍安撫地沖她笑了笑,“你現在還犯不著和衡陽王府撕開了對立,你先好好在皇上身邊當好差吧,這件事交給我來辦。”

顧微雪信他,自然也就不多言,點點頭應了。

“王爺,”裴立的聲音在門外響起,“衡陽王妃和無憂郡主來了,還有……衡陽王爺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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